【文/观察者网 严珊珊】演员拼到最后拼的是文化素养吗?“当然。”
14年前凭借《我的团长我的团》摘得白玉兰奖的段奕宏,今年首次以白玉兰奖中国电视剧单元评委的身份回归上海电视节。端午节前一天(6月21日),段奕宏接受了观察者网等媒体的采访。
这位来自新疆的“硬汉专业户”,荧屏上目光坚毅、塑造了众多狠角色,被外界称为“戏妖”。戏外的他十分松弛,谈起奖项的评选标准和自己对高级作品的理解来滔滔不绝。
(资料图)
在段奕宏看来,好戏“不是肆意表演,要有精准的克制力和控制力”。作为评委,考虑到观众反馈的同时,他更看重业内人士对结果的认可,会力争守护白玉兰奖的“含金量”。
采访期间,段奕宏多次强调理解文本的重要性,直言对演员和创作者来说,“我们的意识太有局限性,文化太重要了”,“一个有要求的演员,你越往上走,你就越发现我们的文化不够”。
被问及当下不少演员“配音演出”的现象,段奕宏称自己并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举了个例子:当初拍《大秦赋》时,他和李乃文、辛柏青、张鲁一坚持用同期声,大段的文言文也啃下来了,“台词是我们的一个翅膀,一条腿,我们得让别人知道我们‘70后’演员的台词能力”。
上个月刚过完50岁生日的他十分关注影视行业的新动态,对现实主义题材的高质量网剧赞不绝口:“比如《漫长的季节》,太鼓舞人心了,这不仅是一个导演的自信,它是一个平台、审查方面给予的一种自由度、宽容度和信任度。我们老百姓的承受力其实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脆弱。”
本届白玉兰奖首次将网剧纳入评选范围,段奕宏认为这是非常好的竞争。对于中国电视剧出海,他坚信,如果都做好作品,“不愁别人看不到我们”。
6月21日,第28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评委见面会后,段奕宏接受观察者网等媒体的采访
以下为群访环节部分问答实录:
问:据说您的演员之路缘起一位上海戏剧学院的教授,如今您成为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中国电视剧单元的评委,回看与这座城市有关的经历,有什么感受?
段奕宏:演员梦是一个长期的积累,我小时候没有电视,只能看电影,《少林寺》我能看8遍,站在房顶上看,趴在墙上看,好的电影让我有一种梦想,我想进到大银幕里去,那时候还没有电视机。有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参加了学校文艺汇演,当时上海戏剧学院陈家林教授正好去伊犁话剧团导话剧,他看了我们的彩排,点燃了我演员的梦想,算是我的领路人。当有这么一个专家级、权威式的老师指出一条有可能性的道路,对一个后生来说,意义多重大,改变了我的人生。
今天我能荣幸作为白玉兰奖评委,我更看重这份责任,对一部作品的认可、评奖、艺术造诣上的选择,一个奖项的含金量需要评委来爱护和守护。因为具有含金量的奖,对于创作者来说是莫大的骄傲和荣幸,对未来从业人员来说,也是一种创作动力的支撑。可见一个有含金量的奖项,它的纯洁和公允是多么可贵。
问:您刚刚在评委见面会上提到评选时最看重文本的“高级”,可以具象化这种“高级”吗?在您看来,表演的高级和作品整体的高级体现在哪些方面?
段奕宏:这个我确实有自己的认识。首先,作品的综合水平我觉得在于一个文本的价值,你所探讨的命题是什么?还很陈旧吗?因为人性故事的真相性和复杂性很多,那么它的同质化的题材也是一种普遍现象,作为演员,你在这样所谓的同质化的题材当中,你的价值感是否有所体现?
一样的爱情故事,一样有生老病死的父子关系、母子关系,你是否有不同的情感表达、不同的人物关系的表达?共情的真挚度是一个好演员应该具备的,不是最高要求,你在达到共情真挚度的基础上,要体现一个文本的价值感。它不是肆意表演,你看我多能演多会演,同时要具有精准的克制力和控制力。
我所说的不是五官、情绪的克制力,是对文本表达的克制力,是对表演细节、情感细节乃至于时代质感、职业质感、人物关系质感的精准拿捏。
不能说这个人物关系,你放在任何一个作品当中,它是同一个表达方式,不是这样。我想分享一个例子,这次我看到了《功勋》之《无名英雄于敏》,讲述了“中国氢弹之父”于敏的故事。有一个情节是,当于敏算出了氢弹的数据,向其领导汇报时,那段编剧写得好,用了不同的方式。于敏打电话过去,两人聊的是京剧,从聊京剧问你什么时候回北京,“马连良先生现在有个新剧”,这段剧情让我看到了一个新意。因为它遵循了两个同事之间、上下级之间、朋友之间的一个关系质感、兴趣质感,通过一个兴趣来传递一个喜悦的心情,来传递一个喜报。
我觉得编剧动脑子了,他将个人化的趣味性和工作连接在一起,这是一种表达方式。不是说“我们成功了!我们取得了什么”,这种汇报方式我们不都见过吗?不能再陈旧了,表达情感,表达视角有很多可能性,我们不能再在创作上有惰性。
所以要关照生活,那就是时代的质感。那个年代,不是说我们披上衣服,就是那个年代的人,不是说自然的生活化的语言,就是那个年代的人。所有的表演要尊重文本、尊重土壤,你要去了解土壤,才能长出有质感的人物,塑造出有质感的人物性格。
我们的意识太有局限性,我们对整个年代、中国时代的递进发展太缺少认识,所以文化对我们演员、对我们创作者来说,太重要了!
00:25问:在今年所有入围作品中,我们除了看到贴近百姓生活的内容更加落地,也看到了中国电视剧的“敢”,它不回避矛盾,也不粉饰生活,您怎么看待这一现象?
段奕宏:太好了,我看《警察荣誉》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触,要面对真实。我说我老段看了这些作品,在表演上我看到我的不足,放大、凸显了我的不足,他们的审美意识让我找到了自己和他们的差距,说明我还有进步的可能。
同行有这样高水准的作品出现,包括《漫长的季节》,太鼓舞人心了,这不仅是一个导演的自信,它是一个平台、审查方面给予的一种自由度、宽容度和信任度。我们老百姓的承受力其实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脆弱。
00:24问:您提到演员对文本的观察、对生活的观察都非常重要,现在有观点认为,“演员拼到最后拼的就是文化素养”,您同意这种说法吗?
段奕宏:当然了。一个大演员,一个有要求的演员,你越往上走,你就越发现我们的文化不够,我们对我们中国文化了解得不够,我们对一个年代、一个历史、一个阶段性东西了解得还远远不够,我们的局限性真的很大。
那么仰仗于谁?好的文本,好的历史学家,好的专家。因为他们是专家,我们要深信,所以我们放下自己所谓的经验派,伸到他们培育出来的土壤里汲取,有时候真觉得是临阵磨枪。
所以为什么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作品需要时间的打磨,昨天我跟王三毛老师(观察者网注:《山海情》编剧、本届白玉兰奖评委)在交流,他在写一个新的作品,他要下生活,他要住在那个城市里,我特别感动,我觉得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创作。演员也不能一部戏接着一部戏演,是需要“回血”的。
编剧花两年写出来的东西,我拿过来看两个月就拍,那就会出现创作上的懒惰,你呈现出来的价值,还谈不上价值,你都没有花时间扎到人家用两年时间写出的本子里,你谈何成色。所以这也算是文化,这也算是对职业的一种敬畏和尊重,你对自己职业的尊重。
问:您如何看待演员使用配音的现象?
段奕宏:还有配音的现象吗?不是补音吗?一般我们都是同期声,我还没有经历过配音。
我们拍《大秦赋》的时候,古装戏一般很少用同期声,那部剧里有李乃文、辛柏青、张鲁一,我们拍了一个礼拜后,发现我们不都是中戏(中央戏剧学院)的吗,也差不多都是国话(中国国家话剧院)的。我们是“70后”的演员,我们得让别人知道我们“70后新生代”演员(笑)的台词能力,所以就问制片人“能不能改成同期声”。
00:37制片人就傻了,说“真假的,都是大段的文言文,你们能记住吗,有时间记吗”。那就挑战一把,我们学的是台词,台词是我们的一个翅膀,一条腿。真的是克服了,最后差不多90%以上,甚至95%都是同期声。那演出来真的是不一样,我们要让别人看到,还有这样的演员和创作者坚持着。
据我所知,有种配音是因为环境用不了,到后期要重新配,香港电影就是全部重新配,我当时有所排斥,我觉得我同期的时候感情更加充沛,人物的语气和状态更加到位,其实不一定。因为你认识这个角色,你创作了70天,之后你又有重新的认识,你可以通过配音弥补这种缺憾,确实是可以做到的。
问:今年,白玉兰奖评选首次将网络视听内容纳入全板块报名征集范围,您怎么看待这一变化?
段奕宏:竞争激烈非常好。网剧在2017年出现了《无证之罪》和《白夜追凶》,让我非常振奋,我一下子觉得,哦网剧能这么去制作了,故事能这么讲了,观众的宽容度、审美度是如此之高,我才拍了《双探》,《漫长的季节》又给我们打了一针。
今天,我们将网剧和常规电视剧一起评奖,对常规电视剧的创作者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竞争,要让大家看到,还有更高级的表达。
6月21日,段奕宏接受观察者网等媒体的采访
问:本届白玉兰奖有这么多佳作入围,评委会在选择过程中会不会产生很多分歧,如何去统一评选标准?
段奕宏:我们还没开始出现分歧,还没开始评审工作。我一点都不担心有分歧,创作本身就有更多可能性,在评奖过程中也一定有不同的趣味性、鉴赏力和技术性。
我不担心一个结果出来,可能给观众带来一种失望感,我首先注重这个作品在业内的公信力,即同行是否信服这个作品。因为这是白玉兰,它是要让世界看到我们这两年作品的水准。当然了,能贴合、顾及到观众的黏合度也可以,但是首先要保证结果在业内的信服度。
问:会不会像今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一样诞生“双黄蛋”呢?
段奕宏:我不就是上海国际电影节“三黄蛋”产生的吗(笑)?(观察者网注:第18届金爵奖最佳男主角奖由《烈日灼心》主演邓超、段奕宏、郭涛共同获得。)我不知道那届评委“打”到什么程度了,但是对我来说是一种肯定,是一种荣誉,是一种动力。
任何结果,我们积极去面对,这是最重要的,评委不要有杂念,一定不能有杂念。就像我选择一个作品,我不会去预判选择它的结果,这不会影响到我是否选择这个作品。
问:近年来,中国电视剧慢慢开始走出去,据您观察,海外受众可能对中国电视剧的什么元素更感兴趣?
段奕宏:说实话,我没有去了解,但是我们要做这个工作。我们现在都在看奈飞(Netflix)的,看英剧、看美剧、看韩剧、看日剧,越来越多的人看国剧,是因为我们中国电视剧在审美意识、表达意识和命题的探索上都有很大提高。这跟前辈的努力真是息息相关,跟一些有勇气、有创作力、有宽容度、有创作自由度的支撑有很大关系。
做,就是做最好,尽量不要去做对观众来说“不多不少你一位”的那种创作者。我相信众人拾柴火焰高,如果都有这样的高标准,不愁别人看不到我们,不愁我们没这样一个自信,首先是要做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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