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以太之海中,意识是巨浪裹挟着的一枚孤叶。
(资料图)
咆哮着的巨浪狂躁,混乱,无休无止地翻腾,奔袭,不知要把叶子击向何方,拍往何处。
叶片在浪花与泡沫的舞蹈中,只得细细品味混杂着少量空气的咸湿窒息感。阴沉天气下的能见度几乎为零,苦涩的回味充斥四周,它难以接受这样的环境。
因为它原本属于陆地,一直被淡水滋养着,却不知为何向往海的对岸的那片。风暴未曾怀有善意,只是无言地顺带捎送。
叶片也只能任由这样的暴风骤雨推搡,在海浪中浮沉;却好像怀着不服输的心境,坚定了自己的身形,未被巨大的力量击碎。
可对抗终究只能是徒劳。人们会评价道,小小的片叶何以渡向无垠之海的彼岸?
这并非试炼或者考验,更像是在挑战某种亘古不变的法则,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
最后,叶片被一道滔天的巨浪吞没,沉入海的深处。
航路被夺走,意识被撕扯,灵魂被分割。
无边的海即是无限的梦,无限的梦中交织着所有的回忆与意志,来者不拒。
很意外地,在翻涌的波涛下,叶子掉进了一个明亮的房间里,而后又被一只手温柔地捻起,置入了桌上的杯盏中。
精致的木杯盏上细细雕刻着一朵美丽的月莲,用鲜绿的叶子加以映衬,更显得其生动而靓丽。
不对,叶子这么想。
自己身上全是属于海洋的盐渍和咸涩,就这么呆在杯盏中,实在只能糟蹋了原先一尘不染的器皿。
然后呢?
于是那只手又出现了,这次伸向的是桌上的那盏茶壶。
原来如此啊,在热水就要浇淋到身上之前,叶子这么想。
这间屋子的主人一定是想要品一品海洋世界递送过来的苦茗,毕竟这屋子看起来缺乏来自大自然的,新鲜的生命。
不妙啊,真是不妙。在阴冷的骤雨洗刷过后,又要遭遇高温的熬煮,这让它如何自矜。
但是,温和的水流,意外地只冲刷了它身上的咸渍,却未溶走它的半点清苦香气。
“真是非常感谢。”叶子好声好气地说。
咦?原来自己是可以说话的。还以为自己只是一片叶子。
“不用客气。”手的主人的声音温柔又细腻,让它觉得暖心。
真奇怪,叶子看不清她的脸,但只觉得她一定是一位端庄又漂亮的女性。
它又被捻起,平铺在了桌上,粗制的桌面上有无数木纹。它能感觉周身的水滴在被那些缝隙慢慢吸吮。
真舒服。
“你真好呀。”叶子又说。
“能照顾到你,是我的荣幸。”
这番答话让叶子有些受宠若惊。它来历不明,只是作为不速之客意外闯入,却被屋子的主人奉为上宾。
它急忙起来要躬身答谢。咦?原来自己是有腿的?噢,只是凭借叶柄勉强够支撑。
“你身后有座位,可以不用拘谨。”屋子的女主人对它说。
但那是给人类的座位,而它只是一枚叶子。
“那个,我坐不上去,那不合适。”它还是害羞了,扭捏地说。
“嗯…但那正是给你准备的,你可以试一试。”
好奇怪。但叶子还是听从了她的建议,跳向了低处的那把椅子。而后惊奇地发现,自己仍能平视在对面坐着的她。
“所以大概,我不是一片叶子?”它自我反省。
“嗯,你理解得很快。”
“你很了解我吗?我是谁?”
“你曾是一个人类,但在外面的大海里丢失了很多记忆。现在,很可能已经一无所有了。”
“哎呀,都记不得了…”叶子难过地说,“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落到海中吗?”
它的心里空空如也。没能记起任何事,只得用沉默回应她。
连来这里的目的都忘了,真是可悲呀。
“那么,能告诉我,你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呢?”她接着说,“即使遗忘了很多事情,当下的感觉里也会残留着线索。”
“很抱歉,我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只有见到你之后的感受,这也能帮得上忙吗?”
“说说看吧。”
“嗯…我觉得…”它又变得扭捏了起来,“你很温柔,很体贴,让我感觉很温暖。然后就是因为忘记了事情而感到的伤心…”
“你会喜欢我吗?”
叶子听不出对方那是无意,还是怀着些许的憧憬。
“这、这这…”如果叶子有脸蛋,现在一定是一片莓果般的通红。
“呵,开个玩笑,不要在意。”她话锋一转,带着真情实意,“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
“什么,你的名字是?”它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我的名字是『■■■■』。”
“…?”
“啊…”恍然大悟般的声音,“是呀,如果连你都记不得我了,名字也就没有意义了吧。”
“真是抱歉…”叶子伤感地说。
“假如说,我们曾经熟识,但你已经将我遗忘,你会感到伤心吗?”她说。
“你这么好,怎么会有人忍心将你忘记…”那答案不言自明。
“嗯,我大概明白了。一开始进到房间里的你也带着这样的愁苦,一定是因为忘记了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叶子看着面前那张朦胧的脸,暗自神伤。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它迅速振作起来,“我想要记起来,我想要丢在海里的那些记忆。我不能再等在这里了…”
说着,它就跳下了椅子,想要寻向出口。却突然发现,这房间好像大得看不到尽头,也是没有门的。
“你可以不用太心急。”那只手又将它轻轻捻起,放在了椅子上。它的视野比刚才又清晰了好多。
“你的记忆非同寻常。它们不会溶于大海,不会渗落岩隙。无论它们散落在世界的何处,它们永远会属于你。”
“但是,外面的大海,不是一片记忆的大海么…”
“没有错,但那是这个世界的海。虽然有关于你的记忆能在其中短暂停留,但不会与其它的浪花融为一体。也许它们会慢慢地飘起来,最后回到星星之间,也说不定哦。”
“所以我…不仅没有记得重要的人,也会被重要的人忘记,对吗?…”叶子更难过了,无奈地低下了头。
“啊…是这样呢。在大海里住着的人,都会遵循这样的规则吧…”女主人也在轻轻地叹气。
凝重的沉默蔓延在空气中。
“但是不对呀,如果这是真的,”突然,叶子抓住了渺茫的希望,“你也住在大海里,但你却记得我,你很了解我!”
“呵,你可真聪明,”她笑盈盈地说,“那么,再想一想,如果住在大海中的我能记得你,我究竟是谁?这里又是哪里呢?”
是应该记得的,却又忘记了的人。是不应该存在于大海中,但又被带进来了的人…!
“你是…!”
“喔!”还未说出口的话被意外的来访者打断了。
绿油油的小精灵从地下突然钻了出来,一跃就跳在了桌子上。它的脖子上戴着小小的红围巾。
只是,叶子并不记得它的头上还戴着这样好看的花环。
“兰…兰罗摩?”叶子几乎没有犹豫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真高兴~!那菈空还记得我!我们在沙恒中再会了,兰罗摩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准备了好多东西想要招待你!”
“但是那菈空很勉强,虽然很努力了,但差点走丢了,再也没办法回去了…”
“多亏了树王,只有你记得的树王。她保护了你,让我去帮你找到这些掉在沙恒各处的记忆!”
它摘下头上的花冠,捧在手上,就要把它献给叶子。竞相绽放的花朵如水晶一般闪亮,就好像从不曾受到过大海的洗礼。
“兰罗摩知道,现在的大海还是黑漆漆的,那菈空很担心草王一个人孤零零的,想要去她的身边。”
“兰罗摩明白,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那菈空有帮助大家的愿望,下定了决心才来到这里。”
“所以,请收下这份记忆,然后再踏上旅途。等到花儿不再哭泣,沙恒里碧水清清,我们再次欢聚,将美好的歌儿齐唱!”
天空,下雨了。
阴暗的云层慢慢地搅拨,就像一大片厚重的棉被,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而那倏忽而至的雨,很快让他分不清脸上的痕迹,是万物共同沐浴的咸涩,还是自己满溢而出的心伤。
周围有几个身影环绕,至爱的脸、熟悉的脸、陌生的脸。
可他失神的目光不曾聚焦于任何一张面孔上,只呆呆地遥望着峭壁底下的深渊。
那里已经不是望不见底的幽暗,而是静静地流淌着一小片柔和的光芒。
是她的颜色,是尚且幼小,但终究会成长,并覆盖于世界的苍翠之色。
“智慧之神做出了那样的决定…真是令人敬佩。”黑色斗篷的剑士评论道。
“是呀,就和过去一样呢…”金色头发的魔女喃喃说道。
提瓦特的纷争,已经结束了。
世界的灾厄,将慢慢地止息。虽然在那过程中,仍有数代的人类将饱受磨难,但根源上的矛盾已经被化解,世界将在漫长的等待中迎来新生。
可是,为什么还在遥望着已成定局之事呢…
天空,下雨了。
雨点非常稀疏,但却大得令人害怕。
大大小小的陨石承载着远古之时就已经写下的颜色,破开厚厚的云层,冲击在大地上。
岩土,冰霜,火焰,蔓草,雷电,流水,苍风。
跪坐在那里许久,眼睛一直被水渍浸染。但七色的光芒接连在眼角的余光里失落,很难不让人在意。
这大概也是,难以释怀的原因之一吧。
那些都是梦。有很多也许是平淡无奇的,有很多也许是琐碎乏味的,但,它们都是梦。
“空,”魔女的笑容就像阴天里突然冒头的金色太阳,“这次多亏了你们。就算魔女本人也想不出该怎样在那种条件下拯救世界呢…”
“但你们成功做到了!那可真是一个奇迹~”
他仍然无动于衷地面朝峭壁之下。
“等妹妹醒了之后,我们就得告别了吧。以后,记得常回提瓦特看看,毕竟,『天空』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了,不再有东西可以阻止你们自由出入。”
“不用担心我们。提瓦特依然有魔女本人坐镇,在你们回来之前,一定会把提瓦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她凑近看了一眼他那张低沉的、淋在雨中的脸。
“呀,快别哭啦,男孩子这么哭可不好看哦~”
“是她的话,也不会想看到你这么难过,对吧…”
是。她会想要看到大家脸上幸福的笑容,她会想要见到美丽的世界、学习诸多的知识,她会想要有人陪伴、排解心中的孤独。
她…不会想见到那些梦想失落。
“艾莉丝女士,天空上的…星星,你还有办法挽救吗?”他终于是站起身来。
对方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行啊,我们已经尽全力维持『天空』的稳定,不让它们掉下来了。能坚持到现在,可以说算是完成了预期内的目标。”
“所以,大家会失去那些愿望,那些梦,对吗?”
“嗯,那是早晚的事情。但即使有一天『天空』完全破碎,学会与宇宙共存的提瓦特也不用再担心自己未来的命运。”
“但那还是很可惜的吧,人们原先的梦,原先的希望,都会被忘记…”
他抬头望向天空中厚厚的乌云,目光坚定得好像能穿透它。
“所以我想…把那些梦想还给大家。”
萦绕在手中的,仍是同伴赋予的,能够塑造天地的伟大光芒。
“但是,空,你要怎么做到这件事呢?”魔女说,“即使是我,也对此一无所知,没有办法帮助你呀…”
“所以,我会求助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不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了。”他自信地说道。
“空,难道你是指…”身后的剑士突然插话进来,略带惊讶地问。
“嗯,我会进到世界树里,到她的身边陪着她。”
“不,那是不可能的,世界树里的知能洪流是你不熟悉的,你只能在无数意识的冲刷下迷失自我,更遑论在庞大的数据之海中找到她…”
“但这个梦是不完整的,戴因,”他淡淡地说,“现在的梦,是她成就大家的愿望,为世界正在塑写的,属于过去的记忆。”
“而我一直都是一个贪心的人,现在,也应该算一个贪心的神吧…我想要让这个梦变得圆满,担心那些始终被悬挂天上,又终会失落的,属于未来的命运…”
“所以,我会将两者组合起来,那将会是属于提瓦特的,一个完整的梦。”
“但是…”剑士话没说完,就被一旁的魔女一把推开。
“嗯!我支持你的想法!”
她满怀笑容,将少年的双手紧握。
“少年少女们的美好心意,会催生无法被观测的命运,而无法占卜的命运,正是奇迹的诞生之地!”
“谢谢你的鼓励,艾莉丝女士。”少年的脸上久违地露出了笑意。
之后,他走到妹妹的身旁,蹲下身深情地凝望她熟睡的脸,随后缓缓地说道:“荧,很抱歉,又要让你等我了。哥哥想要在这个世界多待一阵子。但如果你也有一个深爱着的世界,你一定会理解我的。”
他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之后的世界,将不再拥有被赋予的记忆和既定的命运。它将拥有的,是被人们书写的过去和将要追逐的未来。”
立下这样的誓言,他只身投入了那片涌动的光芒之中。
纯白的空间里,少年的双脚久违地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贫瘠单调的光之荒漠中,远远地可以得见一片小小的绿洲坐落其中。
它的存在是那么理所应当,是那生死轮回中既定难转的命运;
它的存在是那么不可思议,是为狂乱风暴里屹立不倒的温柔。
在任何一种感官触及到它的那一刻,人们昨日的苦痛都会消散在这片乐土的柔和光芒中。
少年迈步向那暖心的色彩走去,被静谧安逸的氛围所感染,他走得很轻,很慢,生怕打扰了深居其中之人。
荧绿色光栅织成四叶的印,心形的花;水边树木的叶隙中投下斑驳的光影,鸟儿的歌声装点着安静的梦。
小小的身影趴在不知从何处垂荡下来的可爱秋千之上,在享受一阵舒适的安眠。
尖尖的耳朵动了动,为它们的主人捎来来访者的消息。
浅眠结束的女孩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微笑着迎接绿洲的访客。
她似乎还没能攒够十足的活力,所以仍趴在那小巧的秋千之上,就要将美好的故事向少年诉说。
“你来了,空。”
“嗯。”
少年在秋千的前面屈膝跪坐下来,没有过多的言语,他知道此刻自己最希望的,就是做一位最好的倾听者。
“你听我说哦,”她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梦见在遥远的过去,混沌初开,生命就像雨滴一样在大地上被播撒开来。”
“我梦见花鸟鱼虫,飞禽走兽,河泊山海,在规则中轮转的万物沐浴在幸福的光芒中。”
“人们从神明那里学习到了生存所必须的知识,这之后他们便自发地开始遥望星辰,踏足深渊。”
“他们的旅途虽然艰辛坎坷,但是每个人早在启程之地就见到了金色的光,得到它的祝福之后,没有人被世界遗忘。”
“就像这样,梦里时光的河流静静流淌,经过了无穷无尽的岁月。”
“我看到追逐着命运的人们在不同的时代里都领悟到了属于自己的智慧,我真的好高兴。”
“我也从他们的身上学到了许许多多的知识。”
她将枕在小臂上的脑袋歪了歪,开启了另一阵思考。
“但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我有时也会想,”
“他们在启程之地遇到的金色光芒究竟是什么呢。”
“不从属于任何神明的它自由自在,心怀善意地将力量给予大家,哪怕经历了那么多的时光,它的温暖也未曾黯淡半分。”
“它从哪里来?它为什么有能力去守护所有的人?它也会做温柔的梦吗?”
“这些问题困扰着我,我始终没能得到答案。”
“渐渐地,我觉得那团光芒看上去似乎很孤独。”
“这种孤独似曾相识,是因为我也经历过这样的孤独吗?但我寻遍自己的脑海也没能找到与那光芒相关的记忆。”
“于是我得出结论,我好像忘记了一件自己曾经珍视的事物。”
“可是消失的记忆就像晨曦过后消散的白露,怎样也不能挽回了。”
“在漫长的时光中,我无数次地尝试去寻找这样的答案,却只能无功而返,留下遗憾。”
“正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要正视自己的愿望。”
她的眼睛抬了一抬,与少年对视,流淌而过的目光里似有万千的温柔。
“我这样反思道:我的梦里已经有了从过去到未来天地间的万事万物,可我仍然渴求更多吗?”
“…我渴望在梦里尽览那抹金色的全貌;”
“我渴望理解它的本质;”
“我渴望有人能陪在我的身边,听我说说那些被祝福的故事;”
此刻,她眼中跃动的光比他见过最明亮的星星还要夺目。
“我渴望…留下注定会被这世界遗忘的过客。”
少年张开双臂,轻轻拥住了她。“神明也是可以有愿望的呀,就像我一样。”
“我的愿望,就是陪着你,一直陪着你,让你不再孤单。”
女孩明白这样话语背后的分量,也终于不再拒绝自己的心意,主动吻住了面前的心爱之人。
时间在这样的记忆洪流中不再有意义,唯有光辉的意志得以被称量。
“我明白,所以在这个梦的最后,金色的流星跨越星海而来,将那道光复现,使我的愿望成真了哦。”
在意识与情报之海的彼端,相拥的身影渐渐淹没在愈发强烈的纯白光芒中。
在那一晚,提瓦特大陆上的人们都看见了这样的景象。
无垠的黑夜下,一道金色的亮光从北境的峡谷中现身,直直地朝着云霄而去。
它走得不快,却耐心地、坚实地行进着。它行过的每一间山峦,掠过的每一枚星宿似乎都是它路上的伙伴,值得它驻足并花时间好好铭记。
但它的征途既是星辰之海,在一切的相遇与离别之后,它注定抵达世界的穹顶。
在那之后,无数根金色的枝条从光柱的顶端萌发,沿着天空的遮罩面向各个方向生长开去。
枝条无止境地蔓生,贪婪地触及了天幕的每一处角落。它们抹去了原本命运的轨迹,成为当下的唯一一张金色星图,连接起了此世所有的繁星。
于是,在人们眼里,无数的星辰都结成了枝上的繁花与硕果。
在成就誓言的那一刻,金色的巨树屹立于天地,使得世界对侧的那一棵不再形单影只。
天空,碎裂得已然无法维持的天空,在巨树的努力面前,终于欣然放下了重担。玻璃的碎雨裹挟着穹顶上的万千星辰,积攒许久的疲惫,尽情地倾斜而下。
巨树无甚怨言,尽数接受着星与天幕之雨,因为它认真记住了其中每一颗的归属,才好自信领受这样的职责。
准确落在巨树的枝条上之后,万千的繁花与硕果,又再次排成了队,连成了线,从枝条上纷落,朝着地面而去。
它们的归属,它们的主人,即是地上无数的生灵。
拥有意志的流星纷纷寻向各自的主人,与之融合共存,从此不再被悬挂天上。
金色的雨持续了好久,好久,久到宇宙都变了颜色,久到世界翩然梦醒。
但无有一星遗失在地,未有一梦未被归还。
在美丽又伤感的奇景下,有一位少女却始终没有收取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颗星星。
她倒是很释然,对着身边站立的、也在凝望着流星雨的高个男子说道:“走吧,戴因。我倒要看看,哥哥口中的、被我深爱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不等他了吗?”
“就让傻瓜哥哥在这呆着吧,我、一点也不会担心。”她仿佛赌气般说道。
“行,”男子笑了一声,“我乐意奉陪。”
时间的风吹拂大地,生命不息,季节流转,沧海桑田。渐渐地,他们离去的身影成为了世界上的传说。
在那之后,又过去了多少的时光呢?
一念则千劫尽,连接起过去与未来。
不知在何方的时空之下,不知在何方的日光之下,又有人物将要把新的故事诉说。
少年懒散地躺在河岸边深厚的草丛里,用双手枕在脑后。他宽大的帽子几乎覆盖了整个面部,帮他遮蔽毒辣的阳光。他嘴里衔着的苇草正一上一下地摆动。目光从帽檐下的细缝中透出,悄悄打量着河对岸的几人。
“你不想过去看看?”他身旁坐着的少女问道。
“只是某日闲散的钓鱼活动,用不着多关心。”
“但是你打乱了行程,在今天特意找到他们,就是为了在这里躺着?”少女淡淡地嗔怪道。
“要是你在意的话,可以自己过去找他们聊天。还是说,需要我背着你游过去?”
“如果我愿意,完全可以站在这里和他们对话,你是知道的。我只是想让你…”
“这世上有很多矛盾需要我们解决,但不包括这里的。那边的几位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人物,所以看着便好。”
“可是你…”
“我怎么了?”
“算了,”少女叹了一口气,“你是个笨蛋,空。”
河的对岸。
似乎有人落水了,在大声地呼救着。
在垂钓的少年听见这个声音,着急地甩下手中的钓竿,三步作两步地奔向了落水点。却又在认清那落水之人后,无奈地笑了笑。
他身边随行之人就好像提前做准备了似的,马上递给了他一根长长的木杆。木杆的前方连接着大小正好的套索,正合适抓起那瘦小的落水之人。
“又见面了,『水中上钩之神』。”少年咧着嘴笑。
“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神啦!真是的,就知道损我,明明那么久没见了,还是这个样子…”那小精灵衣服还是湿的,却毫无阻力地飘浮起来,旋转着拳头就要打他。
“哎哟,”他任那小拳头打在脸上,半闭着眼睛,“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是看着我所在的地方,从天上掉进了水里…”
“是又怎么样啦…!”攻势更加凌厉了。
所以那样的相遇也能算得上是愿者上钩。
“你好啊,小派蒙。”在俩人还缠斗在一起时,身侧传来了温柔细腻的问候声。
“呜哇,”派蒙手中的活计突然停摆,眼睛直直地盯着来人,“空,你什么时候又认识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真的福气不小啊…”
少女比他约矮半个头。她一席洁白的长裙上点缀着绿莹莹的脉络,头戴饱满欲滴的花朵交织成的冠冕,飘逸的长发皎白得仿佛被千年的月光祝福过,翠色的眼眸中透映出无限的生机与温柔。
“呵,小派蒙,认不出我了吗?”她歪了一下脸,眯着眼睛对她笑。
“你…难道你是…”派蒙逐渐睁大了眼睛,“你是…纳西妲!天哪!你的变化太大了,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呀!”
“我们已经分别很久了哦,有成长也很正常吧。倒是小派蒙你,还是小小的,这么可爱。”
“哎呀,反正现在也没有神的职责了,保持这个形态也最不费力气,就这样跑出来找你们了呀…”派蒙低头扶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天空岛,现在已经没有要做的事情了吧。”少年问道。
“是啊,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两位新的『原初之神』重塑了世界,重新回到王座上的姐妹们也都在赋闲偷懒,没什么东西需要管理的了….”
“所以,派蒙以后也要听我的话哦,我可是比你厉害的神。”少年打趣地说。
“哼,”派蒙有些不服气,眼珠咕噜噜地转,“就算是这样,我一定也要给你想一个难听的绰号…”
“『钓上派蒙之神』…不对,『树里睡觉之神』…也不对,『沾花惹草之神』…”
“啊对了,都忘了问啦,”派蒙打断了自己绰号的编撰,激动地看着眼前的二人,“你们俩的关系,现在怎么样啦?”
“已经在须弥城民众的祝福之下,订立了守候彼此的誓约了呢,就在她刚刚过去的生日。”少年温柔的目光停留在少女头顶的那组花冠上。
“呜哇哇,这么好的事情,派蒙居然没赶上!要是我再早醒来几天…”她在空中气得直跺脚,但又很快收起了抱怨,高兴地说,“但还是要祝福你们呀!真是不容易啊,在那样的磨难之后。”
“不,小派蒙。其实我们,一直都很幸福哦。在世界树里度过的五百年,是我会用一生去铭记的时光…”少女注视着少年的眼睛,深情地说。
“啊啊,要开始了,要开始了!让派蒙羡慕万分,嫉妒万分的话题…”派蒙眼神狂乱,手舞足蹈。
“是什么有趣的话题?”随着砰的一声,一阵烟雾在几人身侧的河岸边腾起。身着长袍的金发魔女陡然现身,原地自转两周,摆出一个九天揽月般的奇特造型。
“大魔女——堂堂亮相!”
“艾莉丝女士,也不用采取这么吓人的方式登场的吧,你看派蒙…”少年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派蒙保持着一个张牙舞爪的造型凝成了空中雕塑。
“哎呀,很抱歉很抱歉,本来是为了提瓦特复活五百天巡回纪念演出排练准备的,要是把珍贵的客人吓傻了可就太糟糕了…”
她抓住那尊雕塑晃了几下。
“唉唉唉唔…”疗效显著,派蒙恢复了正常。
“太好了!这样就解决了第一个问题!”魔女高兴地说。
“啊,艾莉丝女士,你不会把这种事情也算进原本的行程安排里吧…”少年苦笑着。
“现在的行程总是充满着变数,因为占星术已经失效了,现在的我,更愿意身体力行地争取,并且把所有的成就都写进日记里!”
“好好好,只希望你不要把大家都想得跟你一样精力充沛就行…”他无奈地说。
少女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惊讶地看向少年并叫道:“空,难道说,你已经答应她了?!”
“是呀,”他回看她的眼神有点贱贱的,“我也期盼着能和你一起登台表演呢。”
“但是,偶像计划什么的,对于神明来说,也、也,太不够稳重了一些…”她的脸唰地红了一大片。
“正好也借这个机会去见一见大家嘛,我走过的很多地方,你不是也一直说想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再说了,那些裙子你穿着多好看啊,为什么要害羞呢…”
“就是就是!”魔女突然来了兴致,“企划要赶潮流,在当下的提瓦特,刚刚拯救世界的两位神明,正是全大陆最崇拜的偶像!再加上,两位还拥有绝世无双的靓丽容颜,演出一定会大获成功的!”
她捣鼓几下就变出了一座极尽奢华的巨型衣柜,里面陈列着她毕生以来收集的灵感与设计——都是为了偶像计划。
“这!这...”少女向他投过去求助的目光,可回应她的只有他侧过去的脸,和悠闲哼出的小曲。
魔女兴高采烈地把百般不情愿的少女拉进去了——后面还有派蒙一脸乐呵地在尽力助推。
衣柜门关上了,里面传来了女生们经营着的战场上的喧哗声。
呵。他远远看着,面露微笑。
这就是悠然且幸福的光景吧。
做这一切的酬劳又是什么呢?艾莉丝答应过他,只要同意这场巡回演出,就提供给他妹妹旅行之地的线索。
到时候,一定带着她一起去,去看看别的世界,看看妹妹喜欢的世界。
不过,在那场二人旅行之前,还是先去问候一下提瓦特的大家吧。
就趁现在吧。所有的朋友们,都还记得自己呢。
“哈,”他闭上眼,微微仰首,喃喃自语,
“『时间的千风』…吗?重塑规则的过程中,并没有捕捉到这一位的身影…到蒙德以后,可以问一问那个酒鬼诗人。”
“呵,”
晴空正好,万里无云。
“旅途,又要开始了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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